二月二，龙抬头了，终于熬到龙抬头了。
一个多月前，一切还是理所当然的，理所当然地迈入了2020年。
因为2020年的春节在一月份，于是，老张早早地就开始准备年货。鸡鸭鱼肉必不可少，大米白面也不能忘记，蔬菜瓜果采购齐全，春联和福字也提前写好了。老张家的春联和福字都是孩子动手写，这是老北京人的风俗，一直延续下来了。
甚至，连去雍和宫烧香祈福也赶早完成了。雍和宫烧香祈福是老张春节的保留节目，但是从来不赶在初一烧头炷香，一来人太多，跟他们挤不过，二来，还是人太多，怕老佛爷关照不过来。
一切都按部就班地准备着，准备迎接鼠年春节的到来。
他们都说，属鼠特好，鼠年也好。巧了，老张也属鼠，没觉得属鼠有多好。
好吧，就算他们说得对，在平顺中悄悄地等待吉利的鼠年到来。



春节是聚会的日子，亲朋好友们会利用春节这个机会巩固友情、交换信息、讨论遗产分配。友谊需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来培植，培植友谊的结果就是整天昏天黑地醉醺醺。记得小时候，春节按量供应的花生、瓜子、杂拌儿糖，这些稀罕物是孩子们的小眼睛觊觎的焦点，只要家长没看住，一定抓一把藏兜里慢慢享用。现在物质供应充足，人们生活好了，孩子们对吃也没有任何渴望了。一把岁数的人总是喜欢骄傲地说，现在的日子，天天都跟过年似的。尽管天天都跟过年似的，毕竟过年的气氛和平时还是不一样。春节前的聚集活动依旧不少，开会、座谈、研讨、聚餐、唱歌等等，这时候的心情非常放松，忙碌的人们一年中难得放松这么几天。庙会、订餐、滑雪场已经跃跃欲试，等着汹涌的游客和大把的钞票。

眼下，春节除了吃喝聚会逛庙会放松，很多人也会利用这个充足的假期出去放松。老张这些年也添了这个习惯，每逢春节必出门。北方的春节很寒冷，所以老张出门的方向都是南方，少则五六天多则十来天。因为每年去南方都是春节期间，南方的各种店铺关门大吉，经常吃不上喝不上，只能方便面充饥，似乎也习惯这种尴尬了。尽管如此，也愿意往那边跑，只为了早一步嗅到春天的气息，提前看绿树看梅花看春水。
不知道为什么，今年春节出门旅游的计划犹豫不决。
当年，老张的一位老师曾经说过，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，愣一下，用樊建川的话：默一下。静下心来沉默一下，发楞的一瞬间，如果感觉不想做这件事，坚决不做。这是气在帮助你做决断。
老张坚信老师的嘱咐，默了一下，春节哪儿都不去了，没有理由。


突然，武汉封城了，各国撤侨了，航班取消了，空气窒息了，戛然而止了。
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，尽管没有爆炸、没有硝烟、没有刀光剑影，依旧是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。敌人是谁？病毒。病毒很疯狂也很狡猾，看不见摸不着，甚至从哪里来也不清楚。瞬间，什么三十儿呀初一呀过大年呀吃呀喝呀聚呀，停停停，全停，全国14亿人全停，全民动员，进入一级响应。啥叫一级响应？记得当兵的时候有规定，平时叫三级战备状态，有点风吹草动进入二级战备状态，准备打仗了，进入一级战备状态。
老张当初默一下，果然很有效，否则，有去无回。
一级响应不免让人心生恐慌，毕竟年前有一大堆毫无防备的聚集。昨晚一起聚餐畅饮那帮人会不会是传染源？感情深一口闷那孙子去没去过武汉？甚至，感觉笑眯眯上菜的小姐说话口音都像湖北那边的，真不该凑那么近说话。还有，地铁里那么拥挤，居然没带口罩。坐公交对面那老爷们咳嗽了一路，也没在意。卖菜的老娘们‘啪啪啪’随口吐了好几口痰，天呀，都可能传播病毒呀，草木皆兵。

憋在家里自我隔离的日子，不愿意去想那些地方人们怎样的煎熬，不看网上那么多无厘头的消息，更不信气宇轩昂的豪言壮语。这世界别有事，有事就有各种胡说八道，有胡说八道就有人坚信不疑，有坚信不疑就疯狂转发。常识，很多时候常识在这里跟放屁一样。在别人生死煎熬的时候，写诗不人道，喊加油不人道，胡乱转发消息就是缺德。
这样的日子，憋在家里不出门就是为这场战争出力，就相当于当年山东大爷推着独轮车支援大部队了。
听话，是老百姓的本分，自保，是生命的本能。不让出门就不出门，让戴口罩就戴口罩，让伸胳膊就伸胳膊，让闭嘴就坚决不说话。



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反动派，甚至连曾经信仰共产主义的俄罗斯一旦有点事，一定有一句口头禅：上帝保佑美国，上帝保佑俄罗斯等等。
我们不信上帝，不用上帝保佑。此时此刻，保佑我们的就是口罩。口罩口罩口罩，重要的事情说三遍。口罩是这场针对病毒战争的常规武器，每人必备。现如今出门不戴口罩就跟没穿内裤光屁股一样，所有人看你都好奇，好像你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耍流氓一样。还不能嘴硬，顶嘴弄不好还被拘留。口罩罩住了出气的鼻子，那些发自肺腑的二氧化碳从鼻子里喷出来，吸附在口罩上，口罩上总有一股淡淡的臭味。别装，谁的口罩都这个臭味。
为什么不换一个新的，不为什么，懒得换。
戴着臭烘烘的口罩熬到了农历二月初二，龙抬头了。一些人没有熬到龙抬头这一天，包括吹哨的年轻医生和更多不知姓名的普通人。他们一定也跟老张一样准备了充足的年货，期待吉利的鼠年好运，甚至还烧过祈福的香，理所当然地等待春节的到来。
看看臭烘烘的口罩，老张默了一下，突然想吃卤煮。